当我毁灭坍塌,我能够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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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适密|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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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圈冬至24h/10:30】猩红之约(1)

原作《幸存者偏差》,沈惕×安无咎

两章完,稍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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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一个既定的目标,不需乞求,也无法回避。*

 

 

 

他坠地时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瓷壳先于他的骨头被摔碎。人们聚过来,密密麻麻的白麻斗篷下茫然的脸上镶着一双双探寻的目光。

 

这是第六个“七天”,即使这座千余人的小镇上再发生什么奇闻怪事,人们也都不会感到惊奇了。

 

摔下来的男人面朝下趴在地上,高挑个子,裹着一身漆黑色布片凑成的衣服,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人们等了很久,没看见他身下流出蜿蜒的血迹,只有男人随呼吸均匀起伏的脊背。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抬起了头,说了句“风好像停了”。紧跟着就有数不清的人抬起头,人们也是这才发现,附近根本没有什么高耸的建筑,男人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第一个抬头的人摘下了兜帽,露出来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于是每个人都接二连三做了相同的动作,一张张长满泡疮的脸迎向空荡荡的天空,那些呆滞无神的双眼才终于有了点难见的光采。大家仰得脖子也累了,终于没等到下一阵风。更多的交谈声才响起,好像摔下来的人也被不约而同地遗忘了。

 

安无咎就是在这样琐碎的嘈杂声里来的,没人看见他从哪个方向过来,摒开脸朝天的人群,花了点力气往最里面挤进去。

 

纵然他没有摘下兜帽,连大半张脸都被布条裹住,只露出一双深沉漆黑的眼睛,人们还是很快认出他——就像是害怕碰到什么脏东西,人群默契般地向两边退潮,给他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让他能够来到最中间。

 

安无咎像是看不懂旁人眼中的忌惮,甚至对让路的人平静地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趴在地上的男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安无咎在他身边蹲下来,没什么表情地观察了几秒钟,随即熟悉又自然地向他伸出了手——安无咎的手上也缠满了白麻布条,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但手指线条却十分好看,指节长度与宽度都是近乎完美的比例。

 

有害怕的人转过脸或是闭上眼睛,更多的人却在围观,等他施展传说中的巫术。

 

可预想中的画面却没有出现。于是由惊变恐的人更多了。

 

安无咎也皱起了眉,神色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身边空了几秒钟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安无咎没有去管躁动人群的意思,再试了一遍还是无事发生以后,果断选择了放弃。

 

他站起身,对靠得最近的人说道:“我带他去悬停馆。”

 

这就算是告知了。

 

男人被安无咎架着一边胳膊扶起来的时候,大家才终于能看清他的脸。安无咎侧过头,近距离地打量他。男人肤色较之安无咎深一些,一半被血糊了,黏着些沙石碎屑,看不出有没有致命的外伤。垂耷的眼皮很薄,浅得能看见底下的血管。面目的轮廓却清晰而凌厉,精致得不容置疑,盯着久了总觉得有点非人。

 

最特别的应该是他额心那一点红色,明显不是后来沾上的血污,像是嵌在皮肉里的一块宝石。

 

“红色……”安无咎喃喃了一句。

 

随后一低头才看到他刚才趴着的地方,还剩着几块不规则的白色碎片,像是一副面具,只是已看不出原先的形状。

 

安无咎挥了挥袖子把它们也一并收起来,心平气和地同身边的人一点头,独自一个人把男人转移到了自己的背上,拖着他慢慢地走了。安无咎看上去很瘦,即使斗篷遮掩了他大部分的身形,但男人毫无反应的身体压上去的时候,还是能肉眼看到他晃了晃才稳住,比起男人的高挑,他竟然还显得更瘦弱些。

 

——说是悬停馆,也并非真是悬挂在空中的建筑。取意无非是通往天堂的中转站。小镇唯一的祭司死后这里荒废了一段时间,直到巫医——安无咎站了出来,把用以献祭的悬停馆改造成了无家可归者的旅舍。

 

虽然已经没有人再提起神的名字,但这里仍然还存在着一些神学信仰的痕迹。譬如天花板上面目模糊的石像——男人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祂,形容破败莫辨,细节都已消失不见。

 

他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清教徒搭救。可坐在床边背对他忙着什么事的人看上去实在不像——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丝邪气。

 

“我……”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他又清了清嗓子,“违背了你们的新教义么?”

 

安无咎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挺直的脊背像是被吓得一抖,很快放下了手里没做完的事情来看他——安无咎在粘那个碎掉的面具,他越过安无咎的肩膀看到了后面的桌子。

 

安无咎转过来的视线有些惊讶,看着他下意识就开口道:“竟然是绿色的……”

 

他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安无咎说的是自己的眼睛。

 

“天生的。”他笑了一下,随后抬了抬胳膊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声音也干干净净的,听上去还算轻松,安无咎才准他坐起来。

 

关于他为什么会掉下来,又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他自己表示完全不记得了。安无咎看他的表情无辜又坦诚,认真得不似作伪,继而就得到了这位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的名字。

 

——沈惕。

 

“怎么想到新教义?”安无咎轻声问他。

 

沈惕在饶有兴趣地打量他被布条缠满的脸,即使在房间里他也戴着兜帽,没有丝毫要摘下来的意思。刚才吸引沈惕的那股邪气,在安无咎转过身后,被那双清澈眼睛一注视,仿佛也消失无踪了。

 

沈惕突然感觉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

 

况且,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定长得非常漂亮——他就是有这个直觉和信心。

 

“这里很像是制裁什么邪教徒的地方。”沈惕若无其事道,“但,如果天上是你们的神,祂不应该看上去这么破吧。”

 

他讲话的语气笃定又轻松,仿佛自信是与生俱来的。安无咎看他的眼神就带了些赞赏,“说对一半,不过没有新教义了。人们……很自由。”他说。

 

安无咎不等他说什么,又介绍道:“这里是悬停馆,你可以在这里落脚,想住多久都可以——关于小镇的禁令,你住下来很快就能知道。”

 

沈惕却微微偏了下头表示困惑:“禁令?不是说人们很自由吗?”没想到安无咎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攫住,又很快挣脱开的,回答的表情很是复杂,“禁令……就是禁令。”

 

沈惕还想再问,安无咎已经无法回答了。

 

但安无咎还是提醒他了:“小心清教徒。”

 

到晚上的时候安无咎要离开悬停馆,面具已经完全粘好了。沈惕接过来拿在手里孩子气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像在检查又像是在观赏安无咎的手艺。那是一副白色的铁观音面具,戴上的时候只有眼睛能露出来,面上有一种面无表情的悲悯感。

 

他看上去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碍,那些脸上的血迹清理过后露出来的是一张与想象中相差无几的脸,清俊干净,异族感浓烈,蓝绿色的眼睛和他额上那点红像是三枚价值不菲的宝石。

 

沈惕对自己怎么摔下来一点印象也没有,身上完全没有多余外伤这件事也很奇怪。安无咎很在意,但只要对方没事,他就会露出这种有点惊喜的表情,看上去比他在外头面对着众人的时候鲜活。

 

说到这个,沈惕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安无咎顿了顿:“还没到悬停馆的时候你就恢复意识了。”

 

“嗯。”这一点沈惕倒是没有装,大大方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掉下来开始,我就能大概看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也能听到你们说话,只是醒不过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安无咎,“但我刚才迫切想要醒过来,是我感觉到再不醒你可能就要走了。”

 

安无咎顿了顿,然后拉下了自己兜帽。沈惕这才看到他兜帽下挽起来的头发,随着安无咎一层一层拆掉面上的布条,长长的发丝也跟着垂落。

 

他很漂亮。

 

沈惕飞快意识到这一点,随后才能在脑中组织语言去描述。安无咎的长相不同于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人,他情绪平和甚至有种高深莫测的神性,让人感觉到距离。但美得又很有攻击性,像是能轻易勾起争端和挑衅的类型。这些截然不能共容的特质放在他身上也并不违和,好像安无咎就该是这样一副模样。

 

可这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安无咎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飞快泛红,随后就发起了泡疮,和沈惕看到的阳光下的其他人一模一样——这座小镇太奇怪了,好像人们都是不能见光的。

 

安无咎却很平静,重新开始在脸上缠好了布带,沈惕隐约能见他缠好的地方很快又恢复正常。其他人好像就不会这样。

 

“虽然风停了,但第42天还没有过去。”他说,“我是巫,你应该听到他们说了,总归是该有些不一样的。”比如巫与神不能共存之类。

 

所以他对着沈惕无法使用巫术时,大家的表情才会显得如此恐惧。

 

沈惕还是盯着他的脸,直白道:“你很漂亮。”

 

安无咎怔了一下,眨眨眼睛过了几秒才回答:“谢谢,你也是。”

 

沈惕笑起来,对他似乎对这种夸奖有点害羞的事情感到快乐。随后,他才问起“第42天”的含义。安无咎却不愿意多说了,只说这是有关于禁令,说多了可能会连累他人。

 

沈惕把玩了一下面具又戴上,从面具上的洞里望出去,安无咎在对他点头,“虽然你好像暂时没有受到这里的影响,但还是戴上更安全些吧。”

 

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问题,沈惕却莫名感到一丝不那么愉悦的小情绪涌上来,他抬头问安无咎:“你要走了吗?”

 

安无咎已经站起了身,“你没有事的话我就不用留在这里了。”

 

“家里有人等你?”沈惕又问。

 

安无咎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一个人住。”

 

他笑起来应该也很漂亮吧。沈惕不无遗憾地想。

 

“可是我现在觉得头有点疼了。”他说,“不知道是不是被震的……”

 

安无咎眼睛里的无奈很明显,“那你应该躺下好好休息,而不是坐在这里要我陪你说话。”

 

“说说话我就能好了,真的。”沈惕盯着他的眼睛,努力展现自己的真诚。

 

安无咎明知道他没事,但还是不得不多坐了一会儿,一时间以为面具就是沈惕孩子气的开关,刚戴上就变得难缠起来。

 

他离开悬停馆的时间太晚,已经碰不到什么人了,却还是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看到了眼熟的人。安无咎同他点头算是问好,对方却显得眼神飘忽不大自在。

 

安无咎虽然算是小镇临时的管理者,但也只是维系一些基本的秩序,对于镇民个人的行为并不横加干涉。

 

但对方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像阴冷潮湿的蛇,让人很不舒服。

 

他在回家的路上花了几分钟回忆对方的名字,想起来是叫马奎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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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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