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凤凰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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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果在“林将军和工程师001的阁楼”上找陆必行留下来的机甲实操小游戏。
据说是折磨了星海学院莘莘学子千百回的考试系统的掌机测试版。虽然比起林将军突击独立军校考试现场的冲击力来讲，什么都是小儿科了，但要用作假期过得太舒服一定要找点精神刺激的话，那依然很合适。
陆必行已经快把阁楼改造成他的杂物间了，地下室放不下的小东西都放在阁楼上，怕找不到东西从来没让湛卢收拾过，极具陆必行特色地堆放得错落有致。林静恒像是见怪不怪的，来去自如半点意见也没有。
反正林然从来不会进来，除了他自己的小房间，客厅里的钢琴差不多是他半个常驻地址。陆果就不太一样，自恃有陆必行的特别许可，放假就会扎进陆必行的工作间，在里面捣鼓些新奇玩意儿，然后再跑到阁楼上淘气。
她就像结合了陆必行的创造力和林静恒的攻击性，一面对于驾驶机甲横冲直撞充满了浓厚热烈的兴趣，一面又醉心于机械与科技的碰撞。
林静恒刚被自卫军的通讯叫走，陆必行又出差了，连带着林然也还在外面巡演未归。陆果把国民组合这周才发行的新歌循环到终于有点腻了，才爬上阁楼，想起来上次假期缠着陆必行要的小游戏。
阁楼空间算是家里相对最小的空间了，里面满满当当放着陆必行的杂物，看上去甚至比卧室还有生活气息。拥挤，但是很温馨。
陆果很熟悉陆必行放东西的思路，想找什么都不算费劲。说是掌机游戏，其也是早于大航海时代遗留的发明改造，最开始是娱乐用途，陆必行也尽自己的想象力添加了不少趣味性的内容。作为一种袖珍系统也能接入精神网，控制游戏元件完成实操要求。但它的运行实在是有点太精密了，精神力不够强大的没有办法做到这么细致的操作。
陆果甚至还在掌机底下找到了陆必行留给她的纸条，上书一行飘逸又嘚瑟的字——
“你爸第一次只用了两分钟通关，加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炫耀的人是自己。
陆果吐吐舌头地往后一靠，心说：我爸还能两分钟把全校学生踢下线呢。
她没看着身后是什么，坐下去才觉得触感不对，跳起来发现是个打包完好的纸箱子。封口被划开后却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大小看着也就是一般的烤箱那么大。
陆果只迟疑了一秒钟，好奇地揭开了箱盖。
没有任何加密措施，满满一箱杂物就展现在眼前。
除了“杂物”，陆果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更贴切的语言来概括了。里面的东西实在是种类繁多，又很琐碎，随便翻了两样看起来都是陆必行的手笔。这位工程师先生仿佛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爱折腾各种各样的手工作品。
陆果从一只墨绿色的小盒子里翻到一枚银色的领针，设计很别致，主体是一段扭成DNA螺旋双链形状的弧形，摸上去不像是贵金属。她翻过来看了一眼，在角落里找到一截非常细小的凹痕，像是浇铸的时候就倒好的模，刻的是一排字——新星历243年。
她在学校的历史成绩不算太好，只能想起来这是陆必行出生那一年。不过结合陆必行信口跟她讲过的一些过去的故事，她大约也能猜出来这枚领针的来历。
旧星历时代，联盟曾经因为阶段性战胜彩虹病毒发行过一段时间的纪念币，她见过影像。在第一星系属于是观赏作用的收藏品，流进过达官贵人的礼物盒与展示架。流到第八星历就变得一文不值，小时候的陆必行甚至用它来给机甲元件当过起子，还惊讶地发现其大小刚刚好。
这种纪念币的侧面就刻着发行年，陆必行选用的这一条边缘刚好是243年，如果换一边应该还能看到联盟的缩写字母。
除了这个小盒子，陆果又找到了一只小巧的日光记录仪。这也算大航海时代之前的产物，她拿在手里也感觉十分复古。元件之间的焊接圆滑不割手，组装得十分精致，只能依稀看出手工的痕迹。
代表日照度的刻线轴上有一层感光涂料，阳光落在上面会留下不同颜色和形状的纹路，和巡视机甲的反射层原理类似。但这个仪器却是为了测量一天中阳光的强度和角度，好像时间流过也是带有温度的。
底座还刻着几行小诗，陆果没有读过类似的句子，只品出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如果星空能装进导航仪，
我能不能捕捉太阳？
霞光作凤凰栏杆，
焦线也是蔓延到天际的玫瑰园。
她捏着鼻子放下陆必行的诗，继而就找到了他的星空。那是一张看上去就年代久远的照片，用了微缩投影的技术，细看下来里面甚至保存了7秒左右的动态场景。昏暗的房间看不出具体的地点，角度只拍到了白色平台上放着的一座梦幻又浪漫的玻璃球，里面是一片环绕的漂亮星系，随着角度的偏转，折出烂漫的光晕来。
一看就是陆必行的作品，但却只有照片。陆果从来没见过实物，只能捏着照片想象。想象那种似真似幻的光透过玻璃球落在房间里，光华流转，像时间挪移的脚步。
她已经不大会惊讶了，陆必行的箱子里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虽然都是她见所未见的物件——近年来陆必行摆弄的东西她没有不知道的——再往下翻也全都是工程师先生示爱的作品，只是为什么放在这里？
陆果合上箱盖的时候，才下意识把目光放在了封口标记的地方——这是沃托的物流封口标记，意思是说这个箱子应该是从沃托寄来的，而他们一家人似乎从未在沃托安过家，也不存在什么亲眷。
她困惑地站起身，掌机因为长久无人操作已经陷入了短暂休眠。
陆必行的东西仿佛总是带着这些时间的印痕，每件事物都能让人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即使她从未真的经历。又或者是带着时间总是飞速向前、永不停歇的概念。
对于现如今的人类来说，漫长岁月也不过弹指。在线性拉长的人生里总有一些节点能够成为仪式感的石碑，以自身为记忆来量度人这一生中的意义。
如果生命终将要走向终结，那么人类又该如何留下“我曾来过”的证明？
这样的课题曾被陆必行当作某一年星海学院的结业论文，学生们写得五花八门，但也不乏有些令人亮眼的话语。陆必行批改论文的时候在家里念给“温柔”的林将军听，被陆果听到了。
他声情并茂地念道：“如果一个完整的人，应当是由他努力保全的自我，与在他人生命中的痕迹所构成，那么或许我们的意义就在于，死去的那一刻回顾往昔，我们能够说我这一生所做出的一切选择与收到的结果都是我自己的意志，我始终遵从我的内心；我们在一切与我们产生关联的人与事物身上，留下了有意义的刻痕，即使肉体死去，我们的灵魂也在世间永生。”
于是陆果大约也能理解这个箱子的来历了。它堆满了陆必行最蓬勃热烈的心，应当是他用以保全自我的锚——至于来源，大概是林将军。
陆必行和林静恒会和孩子们讲过去的历史，他们都一致认为，那些于当时还无法判断的事情，总有告诫后来者的意义，对错都应当告诉给孩子们知道，每个独立人格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但在讲述两个人的故事时却又不约而同选择了省略，仿佛亲身经历的痛苦才不值一提。孩子们只能抓耳挠腮地从两个人口中分别套另一个人的故事——往往也以失败告终。
所以陆果并不知道，这个箱子来源于林将军身在第六星系某个不知名小行星的生态舱里昏睡时，陆必行找遍了第八星系所有林静恒待过的地方，想要找到的一点留给自己的念想。
但林静恒生活得太简约，他甫一离开，那些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是附在台面上的一抹尘埃，风一吹就快消散。北京β星倒是曾经有过很多林静恒的生活物品，只不过都随着那场记忆中的大爆炸一并消失了。在这之后林静恒就辗转于各种狭窄的休息室，这个家的建造好像迟到了太久。
陆必行自己想的辙，却又近乡情怯，自己不敢去，委托了刚刚修复过来的湛卢，花了极长时间才终于从林静恒用过的飞船里淘到一些鸡零狗碎寄过来。陆必行刚拆完就看到了上面的沃托物流印记，湛卢不知道从哪儿就近找的。在独立纪年的时代，这就如同一种痛苦的提醒，提醒着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他像是被烫到了手，再也没开过他的箱子。
否则他应该当时就看见了，林静恒把他送的东西全都保存得很好。
这是在林静恒生命里的陆必行，是他遗落在他人记忆里的另一半自己。
说不定那桌上的刻痕能悄悄少去一条。
只不过时间不回头，过往的每个时刻自有其意义。林静恒默不作声地把另一个人刻在了生命里，并非要他此刻知道才算有意义。等到陆必行想起来，重又开启箱盖的时候，那些骤然涌入的回忆自然会完整他的自我。
沉疴旧伤方能就此圆满愈合。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