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FOG[电竞]》,余邃×时洛
-
夜间起了点雾,漫溢很薄,像是气层漏洞倾斜,不小心流下来的云。
时洛从透光窗里往外看,伸手抹了抹发现那点模糊的光景擦不去,才知道不是温差导致的水汽。原本就交杂错综的变异植物被伴生的微生物充填拉扯,挤满了视野。白天艰难辟开的出路隐没其中,没人知道通向此岸或彼岸——他从叠加的色块里辨别夜色的加成,试图剥离出它们原本的面貌,看得眼睛发昏。
这一带是弱辐射区,允许幸存者探索。现在的天气就很适合出门,夜里的危险沉默而秘密,但却更容易让人警惕——其他的生物也会往有人的方向靠近。
时洛在帐篷里躺了一会儿,纠结得困劲儿都消失殆尽。
下雾会降温,他给自己找了个往睡袋里加东西的理由,终于爬起来,转了一圈假装毫无收获,终于还是拎了只护目镜撩开帘子出去。
一边低头扣带子,一边去摸净化仪器。走出去了才听到不远处模糊细碎的人声,他记得那是队友帐篷的方向。
护目镜是全透明的,支架附近会有一定的视野扭曲,并不算太影响视物。时洛在幸存者的探索队里待了两年多,早就习惯了戴着它甚至更繁重的防护用品和数不胜数的变异生物作战。
所以就算隔着一层雾,他也精准辨别出了站在帐篷外的队友是队里和他一起负责清障的Yuuki,那个短头发的姑娘。至于对面和她交谈的那人,则并不属于他们这个已经合作了两个多月的固定队伍。
队友也同时看见他那头标志性的白毛了,就先一步打了个招呼。
“Evil,是幸存者。”她说。
时洛点了下头,随着距离拉近,他看到了来人手里提着的一只蛇杖。是双蛇缠绕的样式,本体像是黑色的木头,表面有涂层,某些角度看过去还泛着金属的光泽。时洛脚下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顿,然后才飞快调整过来,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他问我们还缺人吗,我正要来找你。”Yuuki转头看着他,于是身边那人也跟着看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洛感觉他好像也怔一下——他戴着很厚的白色面具,光滑不透明,只露出眼睛的洞。一半还隐在防护外套的兜帽底下,什么也看不到,一缕发梢随着人转头的动作从兜帽底下钻出来。
时洛没太在意,如果是从幸存者基地出去的人,见过他也正常。
“我们不需要医生。”他回答,尽量克制自己不低头去看那只手杖。
对面无甚在意地低了下头,似乎是斟酌着隔了几秒才道:“你们可以不用把我当作医生。我是战斗力。”
这声音太熟悉了。就算闷在面罩底下而显得有些模糊遥远,但时洛还是瞬间就听出了是谁。更何况,不是每个医生都能立刻反应过来,他判断面前这人是不是医生靠的竟然只是一根蛇杖。
“我是不是认识你?”他说着疑问的话,语气却笃定得很。
对面没回答,时洛却觉得面具底下那张脸可能是笑了。
时洛偏过脸对Yuuki轻点了下头,“带他去帐篷休息,明天再介绍。我去那边看看。”
Yuuki刚表示完同意,就看到新加入的成员追着时洛利索转身的背影看过去,还问了一句:“雾天清障?”
时洛低头看着自己手里习惯性出门就要带的仪器,心里别扭,依然下意识解释了:“不是清障,只是看看情况,看能不能顺便解决夜宵。”
这次他清晰听到对方笑了,不是模糊的嘲笑,而是那种真心实意感觉到有趣的善意的笑。
Yuuki面色古怪地看了这俩人一眼,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种莫名的气场。时洛问那句话很怪就算了,他要单独做事什么时候跟其他队员报备过,遑论这还是个陌生人。
“我跟你去吧。”他说。
时洛没拒绝。
Yuuki一脸震惊地看着时洛刻意放慢了脚步,身边这位刚刚才加入进来甚至都没正式介绍过的新人也十分自来熟,二话没说就跟上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凌乱,考虑是继续回去睡觉还是也跟上去——最后识趣地选了前者。
然而时洛很快有点后悔了。
对方就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什么话也没说。但存在感又未免太强,跟多年前的情状微妙重合。他都能感觉到气氛的僵冷,好像他不开口,身边这人就能一直用沉默来互相惩罚。
“回来怎么没告诉一声。”时洛没回头看他,好像真的只是出来看看情况,其他事情不过顺道,“基地管理组织那里,我走的时候,信息还没更新。”
身后人隔了许久才回答他:“路不好走,走了很久,还没回去过。”
时洛停下来,难以置信地转过了身:“两年?”
他点头:“嗯,我记得基地的方向……对不起,应该再走快一些的。”
故人见面,神情都隔了一层,相认的对话里头两句竟然是道歉。时洛啼笑皆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鼻子堵得太难受。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探索度多少,有可能开辟新基地吗?”他问。
“Whisper……”时洛叫他。
余邃被叫出来基地的登记名,一直四平八稳的声音终于也停了停。
“洛洛,你眼镜起雾了。”他说。
时洛抬手碰了碰护目镜的松紧扣,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摘。却看到余邃摸着自己的防护面具,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它掀下来。
“别摘。”时洛制止了他,在余邃停止动作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现在不是太想看到你。”
余邃“嗯”了一声就把手放下了,只是顺手拉下了兜帽,那头久违的长发就露出来。时洛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就很近了,近到时洛的护目镜几乎碰上他的面具。
时洛仰起脸,在他面具上对应着嘴唇的地方轻轻贴了一下。然后飞快退开,低着眼睛咕哝道:“走了。”
说是出来解决夜宵,其实是时洛不太放心露宿地的安全。这几天头回起雾,这是只有在弱辐射区才偶尔出现的天气。在更多人类已经不能重踏的地方,只剩终日的滥晴,植被也更适应干燥和高温,其他生物也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正疯狂进化。时洛回基地的时候会绕过一片这样的区域,偶尔就见过——明明也是斑驳的色块拼凑,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白茫茫的,缺乏生机。
雾天少见,阴雨天更少。时洛自有记忆起就经历得不多。这其中,安全和危险总是同时到来的。辐射减弱,人类会出来行动,更多的未知生物也会出没,尤其是晚上。
余邃曾经也是探索队的重要成员,有无数清障经验。他确实是个不容忽视的战斗力——虽然总拿着医杖。
时洛记得他从不离身的这根杖,比余邃本人还有辨识度——他一度以为这根几乎是余邃代表物的医杖,早被丢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让谁捡走用了。
探索队的人并不主要是战斗,他们的职责更多在于帮助基地寻找幸存者,拓宽人类活动的区域,以及为了研究需要寻找变异样本。作战只是生存和任务使用的工具,没有太专业的训练方式。所以探索队成员用的作战方式和武器都往往五花八门,很难完全统一起来。
余邃用的就是这根杖,双蛇缠绕的地方便于手持,杖端可以拔下来,里面左右藏着两把匕首。抽出来横在胸口时的起手姿势,就像个刺客。
在时洛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比余邃更会用匕首了。体术本身的优异,让他行动起来又快又狠厉,精准,果敢。
时洛偏过头,不想说他只是看余邃拿着医杖在身边敲石探路就联想了这么多。
他自己现在偏爱大口径的热兵,但消耗太大,对于满身防护装备的探索队成员来讲负担也很重。匕首就仍然是最顺手的武器,这还是余邃当年教他的。
探索队的医生是稀有资源,但对于当年的时洛而言体会并不深刻——因为余邃作为基地最有名望的医生,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单人作战能力最强,能跟正统部队出身的人打好多个来回不占下风。
“你的药箱呢?”时洛突然问他。
余邃动作没停,“用完就丢了,带着太费劲。”没有队友,一个人没法带着太多附属品前进。
“那你后来……”你后来都是这样,遇到幸存者的小队就上去要求组队吗?医生的身份应该很受欢迎吧。
“嗯。”余邃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如果走到禁区就危险了,所以想着尽可能多的和探索队接触,能记下些地图。”
时洛从来就不怀疑他说的话,余邃说能记下就是记下了,他说自己也想早点回基地去找他,时洛就相信。
“你……”时洛欲言又止半天,好像那话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余邃转过身看着他,和颜悦色地用医杖敲了敲地面,说道:“我要揭面罩你不让,Evil,我还要做什么才能向你证明我是我。”
其实什么也不用做的。他知道余邃回来了,于是这个人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包括这个习惯性敲医杖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在证明这个人已经回来了。
但他们都没来得及说更多。没有兜帽的遮挡,时洛能更清晰地看到余邃骤然凛冽起来的眼神,同时许久以来养成的危机预警本能,也在疯狂触动他的直觉。
时洛偏了下头,耳侧寒光一闪,鼓噪的心跳声打乱了他的节奏。余邃抽刀的动作太过利落干脆,冷风刺过去,耳后就溅了热流。侧身时重心改换,让他不得不偏转身体跨出一步来平衡。原本只是一下,但余邃还有空捞了他一把。时洛瞬间只觉得腰上一紧,紧接着视野转动,他被人放到了身后。
仿佛这才看清,偷袭他们的变异生物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甲壳虫,触角上挂着复眼,六只脚刮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烦躁。
余邃的蛇杖已经一拆为二,两柄明晃晃的匕首横在胸前,是个很常用的起手姿势。时洛呼出一口气,矮身抽出靴筒里的刀,和他一同冲出。
并肩作战的习惯仿佛刻在本能里了,时洛提刀下落的时候耳边仿佛都能回想起余邃说的——变生肘腋,往往也是因为此处容易生变。故而提刀时重心不可偏移太过,更不可动作幅度太夸张,落下破绽。
时洛出了几秒钟的神,手底下动作却不慢,依然坚定地卡着刁钻角度,把利刃送进了甲虫的致命点,实在是一些反应已经内化成了肌肉记忆。
这一带的变异生物并不难解决,除了外壳也许会比较坚硬以外,知道处理方式,小心谨慎即可,只是时洛对这只甲虫略显失望。
“你还真是出来找夜宵的?”余邃剔掉了甲虫口器边上藏匿的毒囊,
时洛摇头,拎着腰上别着的净化仪器对着甲虫扫了一圈,确保辐射源已经流失,这才去找了片干净树叶擦了刀,重新别回去。
余邃敏锐地感觉出来他现在的情绪突然就不对劲了起来。
“Evil?”他叫了一声,“你刚才在走神。”
时洛没反驳,他知道余邃什么都看得出来,也就不打算遮遮掩掩。
“这一片清障任务做完我们小队就会转移,”时洛说,“你是要一直跟着我们,还是……”
“这还用问?”余邃打断他。
时洛收拾完自己回过身看他的时候,余邃身上还流着甲虫的淡绿色血迹,有点味道,很难忽视。
他收回视线道:“如果你暂时不打算睡觉,就跟我把这一片清理了,离帐篷太近我不放心。”
余邃一点也不在意他转移话题,说什么是什么,就差把“听话”两个字也写在面罩上。
时洛也没真拖着他通宵清障。余邃刚回来,什么情况都还不了解,时洛自己也看不过去。回帐篷区的时候天色蒙蒙亮,余邃被他赶进自己的帐篷督促着换衣服。
外套长裤都脱得很顺畅,到里衣和面具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都很迟疑。时洛端着手臂硬撑在门口看他换,余邃却不知道什么缘由,犹豫了很久。
“不能看?”时洛嗤笑了一声,捏着自己红透的耳朵,“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真等到余邃脱干净了的时候,他又只是扫了一眼就不看了。
“本来不叫你看,是为你好。”余邃轻叹口气。
他的背上、胸口都是各种形状的伤口,如今都已经结疤愈合,只留下难以褪去的瘢痕。有几处最为凶险,像是贯穿胸腹的。时洛皱紧了眉头,张了几回口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余邃飞快地穿好了新裤子,又去拿衣服。
“这些……”时洛终于开口道,“又是你为了多少人挡过的刀。”
余邃一愣,随即意识了他在别扭什么。
两年前的事情就好像久久不散的梦魇,时时刻刻在他记忆里轮回播放。时洛经常不明白,一个应该被全队保护的医生为什么要冲在最前面,为什么要在危险降临的时候挡在他身前。
余邃的血比他嘴唇都热乎,浇了他满身满脸。相识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人完整的重量。变异兽潮源源不断地涌来,他试着把重伤的人背起来跑,却在禁区场域的影响下频繁迷失方向。
最后余邃推了他一把。
“没有,这些都是当时留下的。”他轻声回答,“洛洛,我不是圣父,不会为了每个人挡刀。我会守在你前面是因为我愿意,再来一次我也一样。”
时洛早摘下了护目镜,此时就捏在手里翻转把弄。他突然觉得不公平起来,抬眼看着余邃满身的伤口,想着这些狰狞的疤痕都是为了他。
“你是不是……”他慢慢地说,“是不是故意要我心疼你。”
余邃的目光透过面罩上的洞落到他身上,时洛认识这种眼神,以往这种时候,余邃稍微露出来一些带了这种眼神的神情,就该是在妥协,在委婉地说:“我认输。”
但时洛不想要这种胜之不武。
他自己都没发觉到胸口的剧烈起伏,好像刚才甲虫的血也溅到了自己身上,黏腻,笨重,让人不想呼吸。
“余邃,你就是吃准了,我不管多久再见到你回来,都会选择原谅你。”他说,“你只要露出来一点难受的表情,就可以引爆我所有的心疼。你的匕首玩得真好啊余邃,杀异形生物又稳又狠,捅人心窝子也很有一套。”
时洛自己越说越气,唇角要勾不勾的,拽得像个小债主。
“说什么再来一次……你想过,我见到你被,你被那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时洛的眼眶陡然就红了,“我什么时候也该让你来体验一下。”
“对不起。”余邃道歉得很快,这么拿着衣服也顾不上穿就要过来抱他。
但时洛避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习惯性就想回应,然后想起来自己在生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把护目镜砸到人怀里,“道歉有用?我比你疼千倍百倍。叫他们带我走?我连给你……”时洛骤然停住,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
余邃叹了口气,小心地去拉他的手,缓声道:“是我混蛋。”
“我作为你的队员,从信息管理中心知道了你的地址,才去了你住的地方。”时洛盯着他说,“你之前说要带我去,后来变成了我被管理中心的人带着去。你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你但凡给我留下什么呢?”
余邃静静地听他说。
“你就是欠我的。”时洛目光发沉,“别以为你这么突然回来就想重修旧好,小爷我气性大你是知道的。”
余邃“嗯”了一声,跟着语调也放软,真的像在征求意见:“真的不能抱一下?”
时洛偏过头,余邃就得寸进尺地往前走了一步,接着道:“这一路那么长,我是靠想你过来的。Evil,给个机会。上一课是学会珍惜你,这一课,你来教我吧,教我怎么珍惜自己。”
时洛受不了他动不动就说酸话,好像以前也是这样,拿捏着他心软,又对这人没办法。打不过就跑,时洛冷静地决定逃离战场。
“你先自习吧。”他自以为冷淡地抛下一句话,掀开帘子就走了,留下余邃一个人哭笑不得。
好像逗狠了。
时洛离开帐篷也没地方可去,只好找了个不远处的小土丘蹲着。好在天也快亮了,守不了太久队友也会起来。这会儿就是最冷的时候,余邃待在帐篷里能不至于冻着。
从前一晚到现在,余邃都没有在他面前摘下过面罩。如果说后来是时洛闹别扭,那之前呢,余邃是出于什么理由开始用面罩?以前他就不爱太遮住自己。在遇到他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队友先后起床,Yuuki代他给大家说明了情况。另外两位队员倒是没什么龃龉,只是负责后勤的Serein提了一句:“你不是说不要医生?我们的补给需要给他划配多少?”
“按大家一样的份额划就行,我们提前回基地。”时洛回答。
Serein讶异了一瞬,“一样?医生可是很精贵的。另外,提前回去,我们的任务能完成吗?”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余邃刚刚出时洛的帐篷,另一个队友Logic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但是说不出来。
余邃朝着他们说话的地方走过来。时洛一直看着他,随口道:“他可是Whisper。”
怪Whisper的名号太响,单人作战能力最强的医生,在基地里几乎是人人皆知的程度,骤然听到他名字的三人皆是一震。
Serein震惊到差点咬掉舌头,“这,Whisper?真的吗?”
Yuuki说:“基地管理中心不是发过他的死亡通知?真的假的,基地信息系统出问题了还是这个Whisper……”
“是真的。”时洛仰脸看着逆光走过来的人,“没有人比我对他更熟了。”
队友才想起来这位Evil队长在基地声名鹊起之前,跟的人就是Whisper。
余邃先是跟他的队友点头示意,倒是如时洛所想那样,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摘掉面罩自证,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自己死而复生又来到这里遇见他们的经过。
时洛在旁边静静地听完,知道有些事情细节被余邃隐去了,可能并不是很重要,但他敏锐,比别人多一些好奇,甚至直觉也被触动了。就知道那些事情可能对余邃自己,对其他人都不重要,但余邃仍然为了回避他,下意识选择了隐去。
有了新战力的加入,清障效率果然高了很多。Serein说他们也许真能提前完成任务回到基地。时洛心里翻了个白眼,自信点把“也许”去掉,现在跟你同队的可是余邃。
也不怪他盲目相信余邃的能力,时洛自从被余邃捡回基地开始就一直跟着他,感情深是一回事,见识了余邃有多厉害才是真。那次越线探索,余邃被落在禁区以后,基地就禁止了一切探索队再次前往禁区的申请。时洛和之前的队友分散,各自找了新的合作伙伴。
两年间他断断续续换了不少队友,靠着余邃教给他的东西和自己的努力,也逐渐能独当一面。同队的人认识了那么多,就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余邃那样了。
时洛也见过效法余邃用蛇杖的,却没学到他的精髓,也没学会用两柄匕首。余邃的蛇杖是特制的,蛇头是改装的净化仪器,可以及时探测到辐射量,里面的匕首也是余邃自己磨的。
他见一次就要在心里骂一次不伦不类。时洛知道这是迁怒,对自己无能的迁怒。哪怕两年前的事情放到现在,任何人也都无能为力,但他还是充满了恨。导致一看到蛇杖,心里先就是排斥,后来再组建小队就没要过医生。
对于时洛而言,医生并不是必要的。基地探索队的医生不同于和平年代,他们的主职不只是治病救人,更多的是关注队员的身体状况,衡量地区辐射水平制定探索路线,保证队员的安全。
他自己就是余邃带出来的,这些工作根本不需要假手他人,所以干脆就把固定队的医生位置也换成了一名清障队员。
余邃虽然一直都像个清障队员一样走在最前面,但是保护队员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失过职。
余邃何其敏感,根本没问这些。时洛却觉得他是已经知道了,所以善解人意的一句没提。他的心脏已然裸露给余邃,重逢第一天那个克制的吻就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时洛已经分不太清这究竟是在惩罚谁。
“Evil,净化弹还剩两千枚。”Serein清理了库存,有点不太敢相信地说。
他无甚在意地点了下头,“打完回程。”
余邃也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持续工作让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许多,为了节省体力,也为了更加专注。
最后一发清障的净化弹打出去,盘根错杂的变异植物抖了抖缩回自己的藤蔓,余邃手起刀落,精准劈开了它的繁殖腕。下一秒,腥臭的汁液溅了出来。
这时Logic突然上前一步,把余邃往后扯了一下,让他能够免于被汁液碰到。
余邃一怔,就见时洛跟Logic同时举起了刀。
“你砍掉它我才发现,这是棵母体。”Logic解释道。
“母体怎么了吗?”余邃皱起了眉。
时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新的变异体,你没见过吗?繁殖性很强,还会跨物种吸引……收集样本!”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里待会儿就有可能会出现小范围兽潮!”时洛几乎是喊出来的,“都动作快点!”
余邃反应过来,Logic的行动正常,但时洛看上去却像是应激。
对于他来说,这点事情根本不至于这么紧张,处理小范围兽潮,还是弱辐射区的,基地从来都有一套完整的模式。就算现在他们净化弹告罄也完全应付得过来。
余邃也不顾其他人是不是还看着,时洛又会不会介意——上前抓了抓他的手,“稳一点,你们都有经验,我们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诱导标记,不要怕。”他说着还对Logic点了下头,“刚才谢谢你。”
Logic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刚要客气几句,时洛把脸一板,“啰嗦什么。”
余邃感觉他的手好像不抖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挣了一下,就笑了笑松开了抓握的动作。
其他人好像没注意,或者说没反应过来,时洛已经下意识回握了他一下又松开了。
余邃虽然对新的变异体不太熟悉,但经验直觉并没有出错。这次引发的小范围兽潮确实在他们的处理能力范围内,不需要呼叫支援就能灭杀大部分。样本收集工作也很顺利,时洛甚至指挥着把还保留完整的未成熟子体也消杀处理搬上了车。
回程路上的第一段是时洛开车,余邃坐了副驾驶。
他们的探索车刚升过级,各项性能在基地都算能排得上号的,隔音效果当然也很好。
余邃往后看了一眼,其他三个队员没聊几句就靠在车厢里睡着了。旁边的隔离箱就装着他们这几天来的成果,回收的弹壳比来时带的量少了很多,队员们可以平躺在车里休息了。
“你找到了很靠谱的新队友。”余邃突然说。
本意是夸奖,但时洛听了却像只炸毛的猫,骤然警惕起来,“什么意思?你又要丢下我走?”
余邃愣了愣,随即失笑,有点无奈道:“洛洛,我虽然在你这里也算是有前科了,但总归只做了这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就别诛我的心了吧。”
时洛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听到人说:“这几天我还不够听话吗?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叫回头就回头。不让见人也听你的话,多的事一件没做……Evil队长,上哪儿找这么乖的队员啊?”
余邃没那么叫过他,时洛听得心痒。
“乖吗?”他没忍住嘴角动了动,“又乖又听话的队员会未经允许大庭广众之下牵队长的手吗?”
余邃笑出声:“对不起,我应该先问你同意。”
时洛却低了低眼,仿佛刚才眼圈红了一瞬。于是车里的空气也静默下来,余邃收了笑容,转头看着他。
“余邃,你真的回来了吗?禁区那次兽潮没把你怎么样,你现在是活着的对吗?”
余邃伸手揉了一把时洛的头发,这么久了,还是那么柔软的白色,发根浸着暖融融的体温,像是把他拉回人间的那股温暖。
“活得很好,待会儿你可以抱抱看,除开确实瘦了点,可能会硌手,没那么舒服。其他的……都和以前一样,如假包换。”他温和道。
时洛用力吸了吸鼻子,只盯着车前,根本没敢转头看他,可能是怕眼泪掉下来,声音却已经哽咽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摘面罩?”
余邃偏了下头:“不是你……”
“我说一开始。”时洛打断道,“一开始你就不让我看,你躲什么?你怕什么?”
余邃一顿,“都说了别这么聪明的……”见躲不过去,他才叹着气开始解释,“一开始……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省得麻烦。但是,你选的人,也就无所谓了。洛洛的眼光有多好我是知道的。后来,后来是怕你真的不想见到我。”
“怎么可能不想……”时洛低声咕哝。
“现在,是只要你一句许可。”余邃弯了弯眼睛,声音都透着一股隐秘的开心。
时洛知道他戴面罩的理由了,大概也就能推断出之前他一个人在遇到其他探索者小队时,人们是怎样对待他这样一个带着伤的昔日强者的。
“走了很久……是吗?”时洛又问。
余邃也懂的,就没有明说,“嗯,有点,想你的时候会好些。”
“你说,和以前一样,哪里都一样吗?”时洛看路的间隙飞快地朝他转了下头,像是想再确认一遍他的存在。余邃就看到他眼底压抑不住的红,心疼得胸口都麻了。
“我保证,全都一样。”余邃回答完又摸了摸面罩的边缘,有点可怜巴巴的语气说,“Evil队长,现在愿意检查一下你队员的真身了吗?”
-Fin.